1991年,一位未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者,受邀参加了当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。这也是诺贝尔颁奖的首例。
曾经有人问这位经济学者:“你研究经济几十年,为什么还未获得诺贝尔奖?”
他笑着回答:“我的11个朋友都获得诺贝尔奖,就剩下我一个,可能我太厉害了。”
这位经济学者是什么人?出言如此狂妄?
他就是被经济学界称为“狂生”的张五常,因博士论文开辟现代产权经济学新领域而一举成名。
后来,张五常成为现代新经济制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,在华盛顿大学担任教授。彼时,西方许多经济学者预测,张五常未来很有可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。
1982年,张五常回到中国,在大陆掀起三波经济学热潮,成为明星学者。他特立独行,却因口无遮拦招来骂声一片。多年来,他仍未获得诺贝尔奖,如今他怎样了?
张五常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本科学习时已经24岁,比一般同学大好几岁。
他从小异常顽劣,读小学时被学校开除,读中学没有毕业。可是在学业之外,他却有着过人的表现。他擅长下跳棋,11岁时获得过广州的跳棋冠军;他喜爱摄影,第一次拍摄的作品就入选国际摄影年鉴。
他的父亲一直敬重有学问的人,因病去世前与他谈话,希望他继续求学。张五常听从了父亲的劝告,此后发奋学习,只用三年时间就获得学士学位,用九年时间实现从大学生到正教授的飞跃。
在加州大学,张五常旁听著名经济学教授赫舒拉发的高级价格理论。赫舒拉发上课喜欢提问,张五常思维活跃,积极回答问题,答案五花八门、不拘一格。赫舒拉发的课堂经常是他与张五常两人的对话。赫舒拉发曾说,张五常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。
张五常也经常旁听现代新制度经济大师阿曼·阿尔钦教授的课程。阿尔钦规定,课堂上旁听生不许提问。
这也难不倒张五常,只要阿尔钦一下课,他就一路紧跟着阿尔钦提问,直到阿尔钦回到办公室。一连几个月,张五常天天追着阿尔钦提问。阿尔钦被他的执着打动,邀请张五常去自己的办公室讨论问题。
不久,张五常被阿尔钦接收为正式弟子,成为唯一获得这样机会的旁听生。
张五常的大学学业进行得非常顺利,1959年进入大学,1963年完成了博士考试。但是后来他遇到问题,因为没有合适的题材,博士毕业论文三年都没有写出来。
有一天,张五常又在图书馆四处翻看,发现了一整套的《台湾农业年鉴》。他以此为资料仔细研究,几个月后,写出了关于亚洲农业和台湾的土地改革的论文提纲。在11页的提纲中,他提出了六个结论。
加州大学专门为这篇论文提纲召开研讨会,赫舒拉发、阿尔钦都在场。许多教授认为这篇论文的结论不同于往常,是错误的。他们争论了整整六个小时,都没有得出结果。张五常有些灰心。一个月后,阿尔钦打来电话告诉他可以正常开题。
《佃农理论》一书
张五常悬着的心放下了,计划用两年时间完成论文,结果只用了八个月就完成了撰写任务。张五常的博士论文《佃农理论》,把产权及交易费用的观念应用在中国台湾的土地改革上,研究合约的本质及交易费用的关系。
这篇论文视角独特,建立了有关佃农的新理论依据,如同平地惊雷,在西方经济学界引起轰动。1967年,芝加哥大学将政治经济学奖颁发给张五常,并邀请张五常来大学担任研究员。
随后,张五常在芝加哥大学做博士后。他阅读了大量经济学著作,发现新制度经济学家科斯注重实证研究,这种思维方式与自己很接近。张五常怀着崇敬之情去拜访科斯,他说:“你写的《社会成本问题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我整整花了三年时间反复阅读。”
科斯
科斯问道:“我那本书的核心是什么?”张五常思考了一会儿,答道:“你的书讲述了合约的局限条件。”科斯一听,惊喜地说:“你读懂了我的书,这实在太难得了。”此后,张五常与科斯经常一起交流讨论,他在合约产权及交易费用上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。
科斯毫不吝啬地赞扬张五常。有一次,某大学邀请科斯演讲,科斯说:“许多人都引用过我的经济学思想,遗憾的是他们引用的都是错的。”有一位听众马上问道:“科斯教授,请问你的思想有没有人真正理解?”科斯回答:“只有一个人,张五常。”
科斯在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发表演说时,专门提到张五常,称赞他对自己文章的理解深刻而精辟。
在芝加哥大学里,张五常广交朋友,结识了许多有才华的经济学家。这些经济学家中的绝大多数人后来都获得过诺贝尔奖。张五常与世界级的经济学家一起学习探讨,形成了深厚的友谊。
张五常
张五常说:“能在洛杉矶加州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学习经济学,是很难得的事。然而更幸运的是,我聆听了许多大师的教诲,并和他们成为朋友。”张五常在大学里经历了新领域的奠基时期,为日后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1980年,美国经济学会议召开时,科斯对张五常说:“听说中国有可能实行开放政策,经济方面一定有大变化,建议你回中国去研究经济。”此时,张五常已经成为华盛顿大学终身雇佣的研究员多年,并且已经升任正教授。
是留在美国继续从事研究,还是回国观察改革开放?张五常经过慎重思考,决定离开美国。
在回国之前,张五常反复衡量,在这个改革开始的时代,用哪些经济学家的理论更符合中国实际?他认为中国经济制度改革,产权和交易是最佳角度,于是选择了科斯的市场理论。这个理论不强调私有产权的重要性,而是从权力界定的角度看市场。
两年后,张五常到香港大学做教授,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研究中国经济改革的走向。他每周在《信报》上撰写两篇文章,点评时政和政策。他的见解独到,观点新颖,引发大众关注。
北京邀请张五常就土地改革调研。
张五常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观点,让国人震惊。他说,土地所有权归国有,可以出租土地使用权,从而激活市场资源。紧接着,改革开放试点城市深圳,也邀请张五常研究出让土地的可能性。
张五常调研
在多次调研后,张五常写出《出让土地一举三得》,提出出售土地既可增加政府财政收入,又可简化税收,还能改进经济制度。
他没有想到,他的调研成果很快付诸实践。第二年冬天,深圳开启全国第一块土地公开竞拍,现场十分热闹,最终木槌一锤定音,深房集团以525万买下了第一块土地的使用权。
一座名叫深圳东晓花园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了,深房集团出售楼盘获利400万元。后来,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木槌被深圳博物馆收藏。
张五常不像某些学者只在图书馆、办公室搞研究,而喜欢到街头巷尾寻找资料。他认为经济学的研究不是闭门造车,而是要进行环境观察和求证。他眼中的经济学不是深奥难懂的,而是能用经简单的理论解释复杂的经济现象。
在美国华盛顿大学工作时,张五常居住在靠近海边的房子里。为了观察鳟鱼如何产卵、如何回到海中,他精心饲养鳟鱼,写出了《私藏可养鱼千里》,阐述所有权的归属问题。
张五常多次到香港工厂调查建工合约,写出了到今天仍然受重视的《公司合约》。他三番五次跑到农场观察养蜂,自己快成了养蜂专家,写出了《蜜蜂的寓言》。为了研究价格分歧,他带领学生在除夕夜街头卖桔子,发表《卖桔者言》。
多年来,张五常一直跟进中国改革。在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时,他撰写出《中国的经济制度》一文,提出了中国模式高速增长的原因是县域竞争。
这一理论认为,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达成分成的一种合约,明确产权后,县与县之间的政府之间相互竞争,这种竞争促进中国经济高速发展。这个观点引起了许多经济学家的回应。
回国几十年,张五常一直践行实证研究,力求用简单的经济理论解释复杂的世界。张五常说:“回顾平生,在学术研究上,我老老实实地走了一段漫长而又艰苦的路。”在不断地求索中,张五常不仅收获了如潮的赞美,而且还有一连串的批评。
张五常在大陆掀起了三波热潮。20世纪80年代,张五常分析中国的农业、城市、企业、金融改革,结集成《卖桔者言》《中国的前途》《再论中国》等作品,声名在内地远播,两次受到中央领导人的接见。
90年代中期,《经济学信息报》连续刊登张五常的文章,张五常再一次受到内地热捧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张五常退休之后热度仍然很高。他在中国高校巡回演讲受到了明星般的追捧,被誉为“明星学者”。
有一次,张五常登上西南财经大学的名流讲坛,礼堂内座无虚席。学生们高喊“张五常,张五常!”仅2001年一年,张五常在大陆十多所大学发表演讲,场场学生爆满。
张五常的热度一再上升,被媒体称为华人经济学家之首。张五常丝毫不曾低调谦虚,曾公开说:“我的文章中至少有六七篇,100年后还有人读。哪个诺贝尔奖得主敢这样说?”
随后,关于他的批评和质疑接踵而来。这些批评主要是针对张五常的狂妄。十一位知名教授联名写书批评张五常,就张五常谈论的产权论、腐败、否定劳动价值论、马克思奄奄一息等观点进行批判。
其中,张五常在《马克思奄奄一息》一文的标题为:马克思理论模糊不清、马克思从头错到尾等。教授们认为,学术讨论提倡百家争鸣,但张五常在文章中使用的语言具有攻击性。
张五常对我国制定的法律提出了反对意见。2008年,北京两会通过了《劳动合同法》的修订案。
根据法律,所有的企业主与员工必须签订劳动合同,企业解雇劳动者必须支付劳动者补偿金。许多学者赞同这一修订案。张五常认为政府立法规定合约,在无意中增加了劳资双方的敌对,交易费用随之增加,整体上对经济有负面影响。他的观点引起了很大争议。
因为我行我素,张五常被众多学者贴上狂妄的标签。张五常始终随性,这也成为他狂妄的确凿证据。他的演讲从没有提纲,信口开河去讲。在香港大学任教时,张的课堂里挤满了学生,学生很乐于与他交流探讨问题。
与一般的老师讲课不同,张五常从来不备课,没有讲课提纲,不在黑板上板书,想到哪里讲到哪里。
张五常认为,经济学就在自己的脑子里,根本不用备课。香港大学曾经举办最差教学奖选举,张无常被评为最差的教师。按照东方传统的教育模式,张五常的教学当然不符合标准。
张五常并不在意众人的批评。他说:“我的文章写出来就是让人评论的,你说我不行,我无所谓。你有多厉害,拿篇文章给我看看。”
很多人认为,如果张五常当年没有回国,全心进行学术研究,也许早就获得了诺贝尔奖,而张五常却选择了与众不同的道路。有记者曾经问他,回中国失去获诺奖的机会是否后悔?张五常回答:“在盛年之时找到最伟大的课题,我觉得很幸运。”
如今的张五常有一头蓬乱卷曲的白头发,精神矍铄。除了写稿、演讲之外,他是著名的摄影家,并被中国画院封为画师,还对书法艺术也了如指掌,写出一手好字。
狂生张五常活得自由随性。正如他出版的《随意集》的序中所说:“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,认为生命是自己的,任何人都管不着。思想不受约束,独行独断,言行一致,不负此生。”